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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不到央美老先生的展也可以这么潮

雷徕 象外 2024-02-05
👆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

韦启美,《早,小蜜蜂》,布面油彩,120×120cm,1983

本期图片,未经额外注明,均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提供,此致谢意






作者按:




本期展评合集又不够三篇。因为两篇写的都是老先生,又不知道,哪里还有老先生的展可看——所以索性就这样了;并不是因为写不过来,要长期改版成两篇一期。

朋友圈云看展第二十一期:
广军,“照常进行”;韦启美,“为时代持笔”。










广军:照常进行


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
2023.11.17-2024.01.01



广军作品中的媒介形式转写如何强化他的拙趣?


从隔壁展厅穿过来,先看到一个视频,广军在讲他和黄永玉之间的故事。在广先生心里,这首先该是个汇报给他先生看的展。“比我老的老头”,民遗风,野老意,京派趣,辗转流转入学院派美术意识、尤其是强制作、强程序意识的版画,既要豁达人生、又要把小小的艺术形式语言问题当成大事儿——那会产生一种什么样貌?

天光展厅,过了“冬至下午3点”,也不给打灯,还喊你用手机当电筒,照着看画。布展的格局或许是来自策展人,书柜、地毯、沙发全上了,画改成融入空间的立体装置的方式展陈——画是生活的一部分,这和展览/作品的总基调,是契合的。


出现在现场的标语牌




没有任何“坏画”、“错画”的刻意性和“方法体系”话术,广军早就自然而然地拿版画中的瑕疵当作“绘画语言”使(当然,出现在现场的,多为新作,但其风格,形成已久)

或许是做版画画草图引发的习惯,总会将一些图像和形式手法,在不同画种媒材上转换。因为每一画种/版种的所擅特性、顺势直给的表达形式不同,相互间的转换或平移,会产生一些问题,而这些问题,恰恰就是版画的形式语言性本身所在。过程中,其势或相应而顺,或相异而逆,或以简易简,或由简成繁。

一、

Dancing Together”,四小天鹅舞,腿壮头小,舞蹈不是空中楼阁的、头脑中的“美”,而是接地的、身体力行的活力,圆、壮、拙,局部夸大夸得过大、过了恰到好处的界(尤其和其中一版,按照常规观看习惯,夸饰得恰到好处,但又被“弃用”了的草图,形成鲜明对比),颠覆的芭蕾观。四个形象的画面横向比例,不合审美常情地平均分配,人物怼满画面、逼近四边,地面被强调画了出来、但却是一条贴着画底边的线,就构图的常规来说,甚为难理解。但放在文人小品文的逸趣传统里,好像就理解了,但,又好像不完全是走那种趣味;某种可能是,因为艺术家画面控制能力还是太强,行“险”也许因为太熟练而不“奇”,因此要在“过”与“不过”之间更大胆一些。

这件作品的最终版本,是一张铜版画,画面上尽是:没磨好的边的痕迹;没擦干净版漏的墨;描边开线、开错的重线;伤版误划的痕迹;(和草图相比)过于简化的灰度/纯度节奏。艺术家一味地放大了画面的简陋和瑕疵,直到观众在反复观看中,接纳他这有传统可依,但又略显过分的“拙”趣,形式语言的新合理性,在重复中愈加成立。

而“Dancing Together”的手稿,则有几个版本,都是以线描为主导的表现手法(有的只有线,有的敷以颜色调子),有的版本,线条很顺、以我们的观看旧习来看、高度合理,有的版本,线条很楞,还有的版本,线条不旨在“造”物像,纯然是只顾及抽象的节奏。

总体来说,可以看出如此的旨趣:艺术家为要解放主观形式表达的自由,已然不在乎稍微跳脱客观视知觉的习性,当然,前者的规则,其实还是脱胎于后者,而终于超脱于后者。如果反复在系列作品里,采用“略过之”的风格表达,则观者在适应过程中、多少会修正视觉惯习。


广军 Dancing Together  铜版画 59×78cm 2018


广军 Dancing Together  纸本


广军 Dancing Together  纸本


广军 Dancing Together  纸本


广军 Dancing Together  纸本


二、

被布展安排成了一件立体装置的:四件木版画做了一个黑盒子的四面,笔者以为是独萼花、风中树、一簇花、一盆果?执斧伐柯,身在近旁的日常。却原来是莲花、荷叶。

黑白对比脱离物像本应有的整体明暗分层,而变成局部对比关系的扩大,并配合一种有些偏枯的平面构成。这种错置的黑白关系,加之圆鼓鼓、歪扭扭的造型,增加了物像辨识的难度,但又显然没有抽离形象的意图。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塞尚式、流动目光下的视觉逻辑再现:在凝视局部的时候,心理/视错觉上的明暗、片面地补正、夸大了对比度,而几截各自夸大对比的局部、又重新接合回一个整体物像。总的来说,似是一种非常聪明而顽皮的“拙”法。


由木版画《荷》系列四件,组成的装置

左 广军  荷2  120×80cm 木版画 2009

右 广军  莲  120×80cm 木版画 2009



左 广军  莲  120×80cm 纸本木版画 2009
右 广军  实 120×80cm 纸本木版画 2009



广军 荷3 120×80cm 纸本木版画 2010



三、

在广军的早期丝网版画里,有时会将黑白木刻的形式语言,转写、甚至是直接平移成丝网的形式,而不采用丝网惯用的分版、套色习惯,以至于这一部分丝网和木版套色的视觉感受区别,几乎只在于制版的笔触和刀痕,而如果在一些“笔”意不是重点的作品里,这种区别几近可以忽视。在木版套色局部拼版的时候,各自色块面积会留多出来一部分,于是叠加出的深色色线,既似多少有心控制、但又半心半意,这里多了一点、那里缺了一点;而错位漏白的地方,既可当多塑了形体的额外切面,也可当松弛自在的趣味。“不工”搭配“皱漏透瘦”。


广军 采莲图 丝网版画 80×55cm 1985


广军 马上功夫  79.5×60cm  纸本木版画  2014


广军 《英雄》草图  41.5×29cm  纸本水彩 2017年


广军 夜场(二)102×72cm 纸本木版画 2018


四、

广军的一些绘画作品中,有时,也会因为,将A画种中、顺势无奇的手法,挪用到B画种中,而造成视觉上适度的不协感,补充了来自画意性格的拙趣。现场的布面油画和木板丙烯之间,就显示出了很大的对比:他的布面油画在架上绘画的视觉标准内;而木板丙烯,除了画完再用刀刻,刻出的既多少与画的层面相合、又多少分离,并且因为漏了木色、而显得这一层面的视觉分量尤重,这一点特点外,它还有一种过于平面的感觉,这种强调的平面感,或许来自、在小尺幅丝网中成立/合理的某些特性,转移成大尺幅板上绘画中,则显得率性、洒脱、不用力,但这其实是一种技术(战术)性的反技术工艺感,和潇洒而成功地抛弃了技术,没啥关系。


广军  八月 184×368cm 木板丙烯 2023


广军  帝江 184×184cm 木板丙烯 2023


广军 半是白云半是天 72×50cm 纸本铜版画 2010


广军 《独舞》草图 41.5×29cm 纸本水彩 2017


广军 《鲁迅诗意》草图 29×41.5cm 纸本水彩 2017



广军 李斯特像 60×80cm 纸本色粉 2022


广军 里姆斯基像 82×62cm 纸本色粉 2023


结、

笔者通篇在聊形式语言,但作结的时候,却倒要说画的内容作结:

我们常会在市面上看到,刻意地画怪、画奇、画丑,配合日常柴米油盐的主题,被声称为一种文人气、拙趣。拿广军的作品作一对比,或许可以说,画儿的“真性情”、“拙趣”,还得在画儿有一些高明的方法,而不仅仅是价值话语转换过来的套路、生活中的作派。

最后,祝读者诸君,也是要取诸近邻,雅俗共趋;偶有牢骚幽情,只消半日游嬉,闲愁便浑忘了;以此当真教快活无忧。嗯,就这样吧。




















韦启美:为时代持笔


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
2023.11.28-2023.12.24



韦启美画作中,复合风格意志的统一或张力



从上一个时代走来,韦启美八十所代以来的油画,接受了霍珀风格的影响——这来自艺术家的自述,也是现场观众一眼的的视觉直观。为什么?霍珀的视觉经验,有着什么样的普世性,以至于韦启美能吸收之,而发展一种,在中国语境里,能反映自己人生体验的风格?

和现下喜欢从成熟图式搞修正,形成自己风格的风气不同,那时的风格借鉴,是服务于反映论的,因此,在韦启美的画面而言,必然得再现一种,在霍珀相似却又有异的存在体验。

两者,同样是城市化背景下的原子化个体,同样是日常空寂所指向的象征主义当下时刻,对霍珀而言,是在无所事事的空洞中,顿悟到某种超验的临在,而对韦启美而言,神秘体验的征兆不是首要的,首要的是,巨大的空洞本身,所赋予的、脱离役使人的秩序的自由。对霍珀而言,是超越性和虚无,在缺乏宏大的最庸常状态的摇摆,宏大关联着旧时的神圣,是一种缺乏;但对韦启美来说,“宏大”的平替物却是另一种不安——平阔的天空、深沉的空间,不是临在者的潜在象征,而是历史痕迹的潜在叙事,不仅指向自由、也指向隐匿的反讽。


韦启美,《附中的走廊》,布面油彩,118×140cm,1990年,
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


韦启美,《讲座》,布面油彩,90×90cm,1985年



韦启美,《母与子》,布面油彩,97×130cm,1996年 ,此图由笔者现场拍摄



韦启美,《末班车》,布面油彩,95×135cm,1987年 ,此图由笔者现场拍摄



韦启美,《包裹》,布面油彩,130×150cm,1986年 ,此图由笔者现场拍摄



《在108电车的起点站》上,黄蓝大基调配合着明亮的天光,是心境冷暖的两面性、但又澹泊;空间归纳成的平面大色块里,松动且轻浅的变化,和现下流行的纯平滑块面,形成风格之后的时代心境、鲜明的对比;作为一种新鲜事物,电车上的广告牌融合在光的节奏里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;两位乘客膝盖间的距离很近,既是客观再现、也是配合着某种心理空间的再现;两人间各自低眉、不交流,但未必是人情疏远、也似乎是江湖相忘;手持之物,有所寓意,是枯荣的循环,放在韦启美创作生涯的整体线索里,又是刻意去叙事化意图的痕迹:作为另一只手的社会讽刺漫画作者,又作为创作过特定历史所赋予的命题创作的作者,他显然是有意识地强化了媒介类型所相应性的表达:拉奥孔只有在诗歌里,才堪哭得稀里哗啦,在雕塑的纪念碑性里,连扭动挣扎也被定格、庄严化;两位乘客的脸和手的塑造,少女薄且轻盈,老人客观身体上布满的皱褶、被浅对比的调子弱化。车厢给人的另一观感是,它似乎是一种客途中的状态:客途对于那一段历史走过来的人,似乎别有所意趋——例如“棋王”的场景,“灵山”的第一幕,都在列车上,为什么?


韦启美,《在108电车的起点站》,布面油彩,118×140cm,1998年


从这里往回溯,在《飞往北京的班机上》,配合第一次坐飞机的老农民,邻座安排了两个,合乎过去所兴的、脸谱化创作习惯的形象,“时代进步”的主旋律,并不违背,作为痕迹在场。而老农脸上的恬淡的愉悦,经过外宾的脸、在形式上对其的对位重复,老知识分子表情状态的反向对比,产生了某种,孤立看他的脸时,所没有的错位感性:这不是一个仅仅是身份代表的老农,则好像又显现出某种城市文人的“乡土”情趣——“莫须有先生坐飞机后”。和霍珀形式因子有所联系的背景,干净、明亮、空洞又略带寂寞的“在路上”空间,墙和窗户,赋予画面一种,生存的基本情愫、在澄明中涌动的感受。风格,试图将复合动机和复合情致,统一到一个纯粹化/统一化的画面上,达致几种不同背景的情感心理共融。


韦启美,《飞往北京的班机上》,布面油彩,104×92cm,1982年


我们在“大坝的构思”、“地基”上,看到具有两面性氛围情味的石壁。一方面,是工农兵大先进时代,“人”的意志之膨胀的宏大——旧时代心智意趣的残余,并非加而批判,而是自然保留地,过渡进来;另一方面,又似超越性风景的、西部大峡谷体验。



韦启美,《大坝的构思》,布面油彩,113×134cm,1984年,
北京市美术家协会藏


韦启美,《地基》,布面油彩,94×140cm,1982年,
北京市美术家协会藏


让我们继续往前溯。作为一件特定历史语境中的命题创作,在《青纱帐里游击队员逞英豪》里,却潜藏着作者另一番风格意志的张力——我们无法确定,艺术家对此的自觉,是仅仅停留在感性的直接流淌,还是理智上、挣扎着有所刻意安排。以印象派的风格处理的高粱植株,一直张开到画面的顶端,只露出一角天空,明亮而融成一堆的青纱帐颜色、生命力、虚光,被顶到画面最上的红果穗,营造一种非斗争性的自由。挪用自德拉克洛瓦的动势和姿形因素,“现实主义”的造型意志,过度放大的脸谱化表情,和造型命题完全不一致的笔触趣味但这一点,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件复制品,复制者的情致,错位地进入了画面,所造成)。本身有戏剧感要求的场景构图和人物姿态,在戏剧化的程度上,反而不如高粱地和人物间的落差强。几方面的关系,造成了一种奇异的舞台疏离感/错位感,我们似乎可以从中体会到,戈达尔为什么会认为样板戏,能够延展出一种非常当代的影像/图像形式。


韦启美,《青纱帐里游击队员逞英豪》,布面油彩,244×444cm,1977年,
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藏


通常情况下,或可以这样说:在一件绘画艺术作品中,有几股风格意志,一股是艺术家纯粹化的、指向更接近普世性的生存体验,并糅合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方式、给予的特殊生命感受取径,另一股是特定历史的观念体系、赋予的风格样式,并糅合了媒介语言本身的一干形式规定性。画家的真诚,首先指向提炼,而身而为人的真诚,则指向对复合意味指涉的包容。

(本文仅仅是聊韦启美先生的部分油画,基本不涉及他的社会讽刺漫画等其他画作类型)



韦启美 《1968年-自然博物馆内 解说员:“这种动物现在已经没有了……” 小孩:“我知道,这一定是老鼠!”》,
纸本、墨水、毛笔,28.9×37.9cm,1958年



韦启美 20 《写字图》,纸本、墨水、毛笔,30.6×44.1cm,1998年,
发表于《人民日报》增刊《讽刺与幽默》,1998年4月20日第8期



韦启美,《山顶上》,纸本水墨,46×49cm,年代不详




韦启美,《骤雨》,纸本水墨,88.5×72.5cm,2003年



韦启美,《少年浒生像》,纸本炭笔,39.5cm×29.5cm,1965-1966年



韦启美,《肖像》,纸本炭笔,44cm×31cm,20世纪80年代初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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